左荣敏
春节前,千家万户都在积极置办年货,年货越齐全越好,寓意来年富足。每年这个时候,我家最忙碌的便是母亲,她忙着购置过年穿的新衣鞋帽,准备各种吃食,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自家做的饵块。
我还小的时候,饵块是老家过年时每家每户必备的。大人们总会提前约上三两家亲友或邻居,确定各自要做的数量,然后聚在一起制作饵块。他们通常会在头一天晚上就翻找出放在厨房角落里的甑子,洗干净晾在一边,然后把自家种的大米倒进盆里,淘洗上两三遍后用井水泡着。经过一晚上的浸泡,第二天的米就像吃饱了的胖娃娃,白白胖胖的。这第二天才是重头戏,大人们在热气萦绕的灶上蒸米,孩子们则守在灶门前,不停地往里面加柴火,听灶洞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,看火焰伸出舌头舔舐着锅底。等蒸好了,大人们把散发着清香的米饭倒进编织袋,赶快做好保温措施,放进背篓里,赶去作坊里去做饵块。米饭散发出的热气在阴冷又灰蒙蒙的冬日中翻腾,白雾升起来千姿百态。孩子们跟在母亲身后,有的也能帮着母亲背一些米饭。遇见已经做好饵块返回的熟人,一边夸对方做得多,一边还不忘打探此时等在作坊里的人数。
到达作坊后,不管是不是熟识的人,大家都会热情地帮衬,希望赶快做好后轮到自家。随着米饭在机器里翻滚碾压,热腾腾的饵块粑连续不断地被挤出来,母亲用蘸过凉水的双手把挤出来的饵块粑切成小段,然后重新放进机器里。经过两三轮重复操作后,挤出来的饵块越来越细腻。母亲便改了切法,切成大小一致的长方体。孩子们则你接一坨我接一坨的,把做好的饵块送到案板上冷却,这样待会带回家的时候,饵块才不会变形。忙碌完,孩子们开始兴奋,因为母亲要把不成形的饵块揪出来,再揉搓成白糯的圆球,分给孩子们,像是给孩子们的犒劳。热乎乎的饵块在孩子们手心里翻转,进嘴后迸发出软糯香甜的味道,大家洋溢出幸福的笑容。
回家后,等饵块放上一两天,母亲便会把它们放进缸里,用清洌的泉水泡上,这样便可以保存上三四个月。随后饵块便会出现在各家的餐桌上。冬夜里,和来访的邻居围炉而坐,父亲们抽着烟,母亲们一边聊家常,一边把大铁钳架在炉子上。一片片饵块在炉火上烤得渐渐丰满,胀到极点,“滋”一声就裂了,焦黄的裂口里露出熟透了的嫩白,惹得我们馋涎欲滴。有时候,我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,将烤熟的饵块蘸着豆豉拌的豆瓣酱,一边吞一边龇牙擦泪。如今回味,仍唇齿留香。回忆起那些有饵块滋养的童年,冬天好像也少了许多冷冽。
等大年初一的早上,饵块则换了另外一种吃法。母亲把水烧开,放几小块手工红糖,再加一两勺甜酒煮荷包蛋,条状的饵块在红糖汤中腾跃,像水中欢快的鱼儿。听见母亲叫吃饭,孩子们簇拥而来,端起碗,吃一根饵块,喝一口甜汤,乐呵呵的,似乎甜到了心里去。当城里来拜年的亲戚即将返程时,母亲也总会捎上些饵块和家里的腊肉让亲戚带回去尝尝,温情也在你来我往之间越来越醇。
现在日子越过越好,自己做饵块的人家也少了,要吃的话,去超市、集市上买些就可以饱餐一顿。恍惚间,我突然有点想念小时候围在母亲身边,东跑西跑的日子了。